飯菜全部擺上桌，畢淑嫻解下圍裙坐在餐桌下，垂下眼眸略顯不好意思的說：“多虧我寶貝女兒的提醒。這以前啊，我是顧忌這個那個的不好說你瑩茹阿姨，想想做為閨蜜，我是應該反思，心裏面也很愧疚，我和你瑩茹阿姨這麽多年的好姐妹情誼了，要是早一點能夠拋開成見盡心盡力的勸勸她，她也不會誤入歧途。”

童三欣眨巴著大眼：“那是誰以前看到瑩茹阿姨帶了個油膩膩的小白臉，心裏面膈應的很，連面都不想跟人家見了？”

畢淑嫻臉上顯出愧色：“死丫頭，哪有這麽搶白你親媽的。”

童三欣對於老媽這種動不動就拿出家長風範的行為置之不理，擡腕看看時間問：“都這個點兒了，爸爸怎麽還沒有回家？”

畢淑嫻嘆了嘆：“哎，這麽多年我都習慣了，以前逢年過節的，我們都沒有少等他。”

等待爸爸這個事對童三欣來說，記憶尤深。小時候的她，無論春夏秋冬，逢年過年的，她總喜歡搬一把椅子坐在自己院子裏，小手撐著下巴，大眼睛定定盯著通往家門口的那一條路，心裏面盼望著奇跡快一點出現，爸爸的公車能夠馬上出現在眼前。她坐在那裏玩躲貓貓，小手捂住眼睛數到十，睜開，看不到爸爸的車再數數，數到幾十個一百之後，學巴啦啦小魔仙碎碎念，學小女巫念咒語，如果看到爸爸的車回來，她就會蹦跳著沖出去迎接，然後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，認真而神氣的說：“爸爸，你是小女巫童三欣變出來的。”

爸爸就會把她抱起來原地轉上幾圈，笑聲爽朗語氣寵溺：“我女兒真棒！”

童三欣拿了一把小椅子說：“我去院子裏等他。”卻被媽媽攔住了：“這麽冷的天坐什麽院子裏啊，你爸爸看到了會心疼的，你都不知道啊，這從小到大的，天一冷，你爸爸都會盡量早一點回家，那是怕你做院子裏凍著了，這樣我給他打個電話，如果他有事，我們先吃飯。”自言自語了一句：“奇怪，平時回家晚總會打來電話啊。”

她撥了號碼過去，電話響了幾聲卻被掛斷了。丈夫的反常，讓畢淑嫻坐立難安。多少年的夫妻了，她了解他，如果不是工作遇到阻力，他不會不接電話。

畢淑嫻本想打給丈夫的秘書，又擔心萬一有事，讓女兒也跟著擔驚受怕的，努力鎮定下來，平靜的在餐桌前坐下，拿起碗筷說：“你爸爸他有事，我們先吃吧。”

童三欣也沒多想，拿了碗筷吃晚飯，之後回房去了。

這個晚上並不平靜。她側耳聽了聽外面，爸爸好像還沒有回來。江東升的話困擾著她，讓她難以入睡，索性坐在書桌前看書，等爸爸回家。

夜深人靜時，最是適合思考問題，加上大腦錄入了諸多的文字，清明了不少，童三欣忽然間就想通了江東升話中的深意。

其實呢，並不是很難分析。江東升首先說出了自己和江老爺子的立場，暗中提醒她，如果拆遷遇到阻力他們可以幫忙，這是其一，其二，江鴻達江耀霆固守己見，恐怕沒那麽容易甘心看著西街拆遷，也許會周旋或者使出點什麽殺手鐧，給他們的工作帶來阻力。

想通以後，童三欣有些緊張，本想打電話給領導提個醒，又不好打擾，就想著明天再說。

外面響起汽車的聲音。童三欣側耳聽了聽，爸爸童勇沈重的腳步聲，在安靜的夜晚格外響亮，她有些不放心，拉開房門正要走出去，無意間聽到父母的對話，下意識的停下腳步。

媽媽畢淑嫻接了爸爸的外套圍巾掛好，詢問起來：“怎麽這麽晚，吃飯了嗎，是不是很累，弄點熱水泡泡腳吧。”

童勇走到客廳，身體重重的跌入沙發，身心疲憊的坐在那裏，伸手揉弄吃痛的大腦。

畢淑嫻打來洗腳水讓他泡，又替他按摩，丈夫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，這才說出原委：“我提上來的人出事了，領導找我談話。”

畢淑嫻雙手一頓：“怎麽回事？”她向來相信丈夫的眼光，看人很準的，怎麽會出事呢。

童勇嘆：“老周平時辦事能力強，性格耿直，敢作敢當，生活節儉，勤政愛民，誰能想到他偽裝的那麽好。”

說到這個，童勇痛心疾首：“他學誰不好，居然學人家電視劇上的那個巨貪，前段時間不是放了一個電視劇嘛，那上面有個貪官平時騎自行車，住破房子，吃粥和鹹菜，結果被人查出來，現金砌在墻裏，墊在床下，老徐有樣學樣......”

他說不下去了，用雙手抱住了腦袋。

畢淑嫻也是吃驚不已，很快，她就鎮定下來了。她安慰丈夫說：“錢追回來就好，這樣你也不至於不好跟領導和老百姓交代，至於其他的事，兵來將擋，有錯擔錯，深刻檢討，即使影響你調到市區也認了吧。”

童勇拍拍妻子的手背嘆：“也只能這樣了。”

“爸爸。”童三欣快步走過去，挨著爸爸坐下：“爸爸，我看這事未必是壞事。周叔叔雖然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，但你也只會落個看人不準的錯，再說了，周叔叔隱藏的那麽深，可不是只瞞過了你的雙眼，再者，既然已經查出來了，紀檢部門定會查一下你，你一向清正廉潔，經得起各種查看，清者自清，下次再有升職的事，領導還不是會第一個想到你？”

想到爸爸是為了離家近一些，才想要調到市區，接著又說：“當然了，我爸爸可沒想過高升的事，你一定是心裏愧疚，覺得辜負了領導和老百姓對你的信任和歌頌，如果是這樣，女兒理解你的心情，可往後的日子那麽長，你為人處世一向明明白白的，工作壓力又大，就別給自己增添太多的壓力了。”

聽了女兒一番話，童勇找到了聊以慰藉的東西，他緩了緩沈痛的臉色，一只手握住女兒的手，另一只手則緊緊扣住妻子的手，欣慰的連連點頭：“你們都是我強大的後備軍啊。”

淩晨時分，童勇畢淑嫻夫婦還沒入睡。

畢淑嫻的聲音有些嘶啞，帶著些許倦意：“老童，這麽多年了，你為釉慈縣的百姓們四處奔波，操心勞累的，無論是功德還是責任都盡的差不多了，聽我一句勸，找個閑差調到市區，好好陪陪我和孩子好不好？”

屋子裏沒有開燈，房間裏安靜極了，畢淑嫻等了很久，直到困意襲來要睡著時，才聽到丈夫輕輕的聲音：“我何嘗不想找個閑差多陪陪你們，只是我舍不得啊，這麽多年了，他們就像我的親人一樣。”

畢淑嫻明白丈夫口中的“他們”指的是釉慈縣的百姓，悶悶的發出無奈嘆息：“哎，算了，隨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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